丛中---性创伤的内心世界

丛中  博士，北京大学第六医院  主任医师；

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治疗与咨询**委员会副主任委员。

 一、概述

1、性是什么？性与人性，性与爱。生物、心理、社会三个维度；

2、什么是性创伤，与其它创伤的异同点。“正常的性”要件：成年，自愿，隐秘；儿童正常的性，有哪些要件：尊重，平等，自由自主比较性自慰与性猥亵的相同点与差异；社会支持的重要性！

3、性创伤的发生率；

4、常见类型：强奸，性猥亵，性骚扰，言语性侵害，乱伦，性交易等；

 二、性创伤的常见心理表现

1、心理伤害：

羞耻感、不洁感，无力感、背叛 ；

焦虑、抑郁、进食障碍、噩梦和睡眠障碍、强迫、人际关系敏感，不信任，无价值、不可爱，自我归因；

 2、性伤害：自暴自弃，以性交惩罚报复他人，控制他人，性厌恶，性功能障碍。

三、性创伤的应对措施及预防

家长和老师：如何与孩子讨论性；对孩子的爱，不能回避与孩子探讨性；

孩子：**时间安全逃脱，**时间告诉自己信任的人，寻求帮助；性知识的来源，性安全意识。

心理咨询师：如何与来访者探讨性经历及性创伤；“二次创伤”；如何帮助性创伤者，基本原则与注意事项。

四、结束语

加强性教育，减少性污名；

人类如何面对性，性的文化与未来发展。

真善美；性属于人；性在爱之中；性多元。

 当被性侵女孩渐渐成为女人、妻子、母亲

（2017年6月7号，上海心盟网课直播内容提要）

播讲者：丛中，北京大学第六医院，主任医师；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治疗与咨询**委员会副主任委员。

开篇话语：

我是丛中，精神科医生，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主任医师。

感谢上海心盟为我们搭建了这样一个交流的平台，

在这安静的夜晚，我要跟大家一起探讨关于性侵害特别是性创伤方面的话题。

这是一个艰涩、沉重而隐秘的话题。

在生活中，大家很少谈及，而在成长中我们会经常遇到，在心理咨询治疗中，经常要去面对和给予心理帮助的话题。

（知识播讲，预计60分钟）

 一、性是什么，性侵害与性创伤的定义

性原本是快乐幸福美好的，如何变成了侵害或创伤？

 描述性的三个维度

生物：生物本能。无性繁殖与有性繁殖；

心理：快乐为本；欲望和冲动；

社会：两个人搭伴合作完成，这就涉及人际关系，利益分配，道德及伤害（包括伤害到心理及身体层面）。

 吃和性，都是本能；

吃，民以食为天；性，会涉及人际关系与利益关系，受到道德的约束。

孔子曰：“饮食男女，人之大欲存焉”，对待性，当时是一种朴素的自然主义态度。

我也不清楚，从哪个朝代开始，人们对于性，就开始有了许多的禁忌，有兴趣者，可以去查阅资料。西方文明的起源：从伊甸园遮挡性器官的那片树叶开始。

（性禁忌的历史由来）

 性，如何成为侵害？性侵害与性创伤的概念。

 性侵害：违背他人意愿或者不受欢迎的性行为，属于行为层面，存在伤害；

性侵害泛指：一切种类与性相关、且违反他人意愿，对他人做出与性有关的行为。

 性侵害可以发生在成年人，更可以发生在儿童阶段。

儿童性侵害：儿童的年龄，联合国《儿童权利公约》的界定是18岁及以下。

龙迪对儿童性侵犯下的定义是，18岁及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(男性或女性)在威逼利诱下，卷入任何违背个人意愿的性活动，或在非知情同意情况下参与性活动。

 “性活动”包括带有性含义的身体接触，也包括裸露身体、观看裸体、拍摄裸照、观看色情录像或图片等非身体接触。

侵犯者可能是受害者熟悉的、处于权威地位的家人、老师、亲属和熟人，也可能是同龄人或陌生人。如，如厕时，被男生闯入。被女同学脱光衣服，拍视频。

 中国，强奸幼女罪，“幼女”：未满14岁。14至18岁，存在法律空档。

受侵害者，幼儿园3至5岁，学生儿童10至14岁，多是女性。

犯罪主体：男性，成年，熟人居多（80%）。教师校长，继父、养父、生父，其他亲属等，他们有犯罪机会条件。

 社会背景：

落后地区，缺乏法律意识，留守儿童，缺少父母监护和社会支持。

儿童性侵害之前和之后，明确缺少家庭支持；

家人担心给家人和孩子造成明显不利的影响；

报案后，受到村民的指责和孤立。

 性创伤：性侵害行为所造成的心理功能损害。

 强奸 （又叫性暴力、性侵犯或强制性交），是一种违背被害人的意愿，使用暴力、威胁或伤害等手段，强迫被害人进行性行为的一种行为。 

意志还是意愿？

在中国文化里，经常会难以区分。以儿童吃苹果为例；又例如，新娘在办公室，被丈夫“强奸”。 

创伤的四个特征：

1、突发、不可预料，具有破坏性的事件，超出一般应对能力；

2、遇到创伤时的年龄，越小越创伤严重；

3、创伤后的社会支持；

4、创伤之前的社会支持。

创伤的简单要点：1、自主意志不可掌控、无力应对；2、缺爱！

治疗创伤的关键：

唯有社会支持，唯有爱，才能化解创伤。

性创伤与其他创伤的比较：

以性的方式造成的心理创伤，侵犯他人的自主意志，人格尊严等，造成心灵及身体的创伤，尤其是心灵上的创伤。

性创伤的要件：

1、以性的方式；

2、非自主意志，被强迫；

3、人格尊严受到侵害，心理功能受到损害；

4、缺乏爱与社会支持。

简单要点：1、非自主意志的性；2、无爱的性。

二、性侵害的常见类型与流行学（发生率）

1、性侵害的常见种类：

强制性交（肛交或口交）、强迫亲吻、色狼的性骚扰、非礼言行、性虐待等，露体、窥淫在司法判例上也会被算是性侵犯。

 例如，女儿爱上班里男生，写了情书，回家被父亲骂，吃饭时，父亲用桌子把女儿挡在一边，……这属于“无言的性侵害”；

2、性侵害的发生率：

美国被强奸的女人，五分之一；

另外的资料，大约10%的美国人，无论男女，受到过性侵害。

估计，中国人，受性侵害的人数，大约10%。

三、性侵害与正常性行为的区分标准：

正常性关系的界定：

成年人之间的两情相悦，相互爱慕，自主自由意志下的性行为。

成熟性爱（人格成熟、性成熟）的两个特征：

1、心理上有想要拿自己的性器官跟对方做爱的欲望冲动；

2、身体上，出现了性器官的兴奋，行动上主动趋近对方。

 李银河：成年，自愿，隐秘。

未成年人的性：平等，自愿，（隐秘）。如，儿童性游戏，儿童之间的平等性关系。

 文化、家庭与个人的三重标准：

1、社会文化：原始人有强奸的行为，却没有强奸的概念；据不可靠的传说：日本人，女儿从小可以跟父亲在家泡浴到十几岁，却不能在公共浴池跟男性一起泡浴；古代内蒙草原的娶亲做爱方式，抢劫和强奸。

中国人与西方人在拥抱时，性器官的距离；山东与北京，眼神对视的时间差异。

调情（姐夫小姨子，小叔子跟嫂子，弟媳妇和大伯哥）；闹房，可暴露和抚摸的身体部位；等。

据说，荷兰是乱伦发生率*高的国家。

2、家庭文化：如，父亲与女儿之间玩骑马，玩打仗等。网上曾爆出父亲公交上吻幼女被误会猥亵。

父亲跟女儿的关系，“前世情人”，实质上是男女之间的性吸引；

有的父亲用*肮脏的词语，厉声责骂女儿“妓女、荡妇”等，往往是父亲有着压抑的性乱伦冲动，然后反向形成，抢占道德制高点，贬低对方，是对乱伦冲动的自我防御；

 3、个人标准：每个人自己对性行为方式包括“可暴露部位”、“可接触部位”的自我界定。如，唱歌的时候，男生的手摸到女生的后背，腰，屁股，……

 以上三重标准的综合兼顾，构成了性侵害与非创伤的边界划分。

 四、性创伤的心理表现

 1、性自慰与性猥亵的不同点：

关键看“谁需要，为了谁”。

 性自慰：自主自由地开始或结束，一个人独立完成、不涉及他人，隐秘。为了满足自己的性欲需要。

性猥亵：非自愿、自主自由，被他人胁迫；涉及人际关系，打破人际边界和身体边界；暴露个人隐私；满足侵害者的需要。

 2、一般来说，性创伤的常见表现有：

 （1）认知方面：注意力不集中，记忆力下降，无法回忆具体经过（遗忘），或者，反复回忆性创伤（闪回）；孩子不相信自己所经历的性侵害过程是真实发生的（非真实感、解体体验）；自我归因：“苍蝇不叮无缝蛋”，“都是我不好”。

 （2）情绪：敏感多疑，紧张恐惧、焦虑迷惑，愤怒、抑郁、害羞、自责，弱小无力感等；不洁感，背叛感（家人的教导或性侵害者的保密要求）；

身体伴随症状：厌食、暴食，噩梦，失眠，夜惊等；转换-分离症状；

 （3）行为：躲避与性创伤有关的场所、人物、词语、各种线索；

 （4）人际交往：人际关系敏感甚至是逃避社交。比如，会感到自己的所有个人隐私都暴露在别人面前，衣服无法掩盖住自己的性器官和性的想法（隐私泄露感）；不敢跟朋友交流，担心被别人瞧不起。“别人都说我是一个坏孩子，因为家长都说这事儿不好。”

不敢告诉爸爸妈妈，担心爸爸妈妈伤心，担心受父母批评指责。

更多表现：“长大后，谁见了我都会说这事儿。”

“生自己的气，当时怎么不及时逃脱？！”

 替犯罪分子说话，“我们这是爱情”，这样可以拔高自己、提高自尊，掩盖自己受侵害的“弱小无力感”等。

 3、远期不良影响：PTSD，人格改变，心理发展停滞。

人际边界不清；无力拒绝他人的性侵害；把自己置于“性侵害的危险边缘”。

失去对他人的基本信任；

价值观扭曲：性可以换取他人的欢心，可以换面包；

烦躁不安，易发脾气，愤怒和抑郁情绪；

仇视所有男人；以“性”的方式，报复他人，控制他人，惩罚自己。

对性的恐惧或厌恶感，性功能障碍和性心理障碍，人格改变；

恐惧恋爱结婚等亲密关系；或者，将来结婚对象是其性侵害者（自我毁灭、破罐破摔，移情）

深层的无力感、无价值感，怀疑自己，自我折磨，恶性循环。

 （性骚扰的操作关键：及时明确态度，说“NO”。

乱伦是*隐蔽的。）

 五、如何走出性创伤

对于被性侵害者，这是不幸，但是，并不可耻、不丢人。

建议：应积极主动地跟信得过的家人、朋友诉说，寻求帮助；*好能积极主动寻求心理咨询帮助。

大众水平的一般安慰：“这不是你的错!”、“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”。

还有一些常见的有伤害性的语言：“都是你自己不检点”，“都是你不听大人的话”、“苍蝇不叮无缝蛋”。

 心理咨询师如何帮助性创伤的来访者？

心理咨询师的工作要领：简单一个字“爱”！何以解忧，唯有“爱”。

注意：心理咨询，不是刑警提审犯人，不是法官判案，不是家长教训孩子，不是老师教训学生。

 1、建立关系：平等，信任，尊重，保密，关注，倾听，共情，抱持，肯定化技术等；达成治疗协议。

性别因素：*好是女咨询师，比较方便。男咨询师，更要注意建立信任的咨访关系。向来访者声明并达成协议：“如果你觉得我哪个方面，有男性角色的局限性或者男人的特权观念，没有理解到你，请你即使给我指出来，我一定好好改正，以便我能够*大程度地帮助到你。”

 2、询问被性侵害的过程：让来访者回忆性创伤的经历，让来访者自己掌握能够说出来的深度和细节程度，小心防止“二次伤害”。重点不在于回忆事件发生的细节，而在于让来访者说出自己的各种内心感受。当咨询师用爱的姿态关心倾听来访者的讲述时，不会造成“二次伤害”，因为有“爱”，因为“我们在一起（共同面对）”，来访者会感到被爱的温暖，得到了心理上的支持。

 3、进一步询问事件发生以来，有哪些心理层面和身体层面的不良反应；对性功能、性心理和恋爱婚姻的负面影响。

 4、请来访者谈谈：自己对所经历的性侵害的个人看法，她生活甚至是人生，会产生哪些感慨；对他人对世界，形成了哪些看法。

 5、咨询师采用肯定化技术，对上述的身体和心理层面的感受和反应，做出肯定化的解释和心理知识的讲解。

注意，积极取向，正常化，成长取向（化悲痛为力量，“吃一堑长一智”，“生命注定在创伤中前行”中国精神分析家 武汉曾奇峰 先生名言）；特别的解释：性侵时，身体会伴有舒服的感觉，咨询师解释说：“这是身体的自然功能，每个人的身体构造都是这样子的，就像是眼睛能够看到光线那样。”

6、帮助寻找建立社会支持：求助于家人和朋友。

7、约定下次会谈的时间。

 这样的心理咨询会谈，往往需要几次或十几次才能完成。

必要时，做家庭治疗或团体辅导。

六、性侵害的预防

提倡安全美好的性行为；反对不安全的、有侵害的性行为，而不是一概粗暴地反对或禁止性行为。

创建良好的人文环境：有爱的性行为，学会尊重他人的个人意志；

普法教育。

基本原则：社会学校家庭三位一体，综合治理；医疗、心理、教育、法律、经济等，联合救助。

1、学校教育：

性教育；生殖教育；身体接触边界的性安全教育；人际关系的教育；权利意识；

包括性道德（人文关怀、平等尊重、安全、人权）、性与生殖的性科学、性美学；鼓励异性间的交流及恋爱等。

如，青春期生理和心理课程；儿童性侵害的应对策略和技巧。

2、为人父母：如何帮助孩子？

很多家长对性“避而不谈”，当孩子遇到性侵害时，长期得不到家长的支持与帮助。关注留守儿童！

建议：父母跟孩子之间，要保持亲情和爱沟通与交流，能够坦然地交流“性”；

同性别的家长与孩子之间，多一些“性”方面的沟通。

3、个体方面：

   如何自我保护？学习性和爱的知识；与父母之间的亲情沟通；

（1）增强性安全意识：明确身体边界，性隐私部位，及时表达个人自主意志；（2）“不让陌生人摸自己的身体”；

（3）遇到可疑性侵者，明确表达个人态度，说“NO”,委婉拒绝，尽快远离；

（4）及时告知父母及自己信任的人（社会支持）；

（5）必要时去寻求心理咨询帮助。

 例如，性骚扰；乱伦。

 七、结束语：回归美好的性爱

性，是生命的力量；爱是生命之树绽放的花朵；性是“花粉授粉”；个体通过性和爱，感受到快乐与幸福，同时，把*有营养的生命精华传递给下一代。

性原本是美好的；不要污名或妖魔化。

性是人性；性在爱之中！

希望未来文明社会能够做到男女平等、相互尊重，性不再是伤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