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载鼠人案例（源自无限笔记）之第六篇
**个要解决的问题是为什么捷克上尉的两次谈话——关于老鼠的故事，以及他要求患者还钱给A中尉，会有让他如此躁动的效果，以及激起那么暴烈的病态反应。有一个假设是“情结敏感性”的问题，那些谈话挑动了他潜意识中某些过度敏感的点，结果证实是如此。在患者与军旅事务的联结当中，经常发生的是他处在潜意识认同其父亲的状态，他父亲曾服役多年且经常讲述军人时光的故事。现在事情偶然发生，他父亲的一个小冒险与上尉的要求有一个相同的重要元素。他父亲以未经任命之军官的身份控制一小笔钱，有一次却在牌局中输掉了。因此他父亲是“游戏老鼠”（“游戏老鼠”为“赌徒”的德文俗语）。如果不是他的一位同人先借他这笔钱的话，他就会身陷严重的窘境。当他离开军队且手头较为宽裕后，他曾试着寻找这位患难之交以便还钱，却无法追踪到他的下落。患者不确定父亲是否曾经成功地还了钱。回想起他父亲年轻时的罪过让他很痛苦，他的潜意识充满了对父亲的敌意、严厉批评。上尉的话“你一定要把3.80克朗还给A中尉”，在他耳中听来仿佛暗指他父亲未偿还的债务。
但是Z地邮局的年轻小姐先付了包裹的费用，又说了赞许他的话，这项讯息从另一方向加强了他对父亲的认同。在分析的这个阶段中，他又提供了一些新的资讯：邮局所在的那个小地方，一家旅馆的老板有个美丽的女儿。无疑地她曾鼓励过这位优秀的年轻军官，因此他想在行军结束后返回该处，去找她来碰碰自己的运气。然而，现在她有了一个对手，就是邮局的年轻小姐。如同他父亲在婚姻故事中所遭逢的情形，现在他将于军队服役完毕后，为了要把他的爱情献给两位女性中的哪一位而左右为难。我们立刻能够看出，他对回维也纳或是回到邮局所在地那种奇异的犹豫不决，以及他在出发后总是感受到想回头的诱惑，并不像我们乍看之下的没有意义。对他的意识心智而言，邮局所在的Z地对他的吸引，被解释为因为必须见到A中尉，以便在他协助下完成誓言。但事实上吸引他的是邮局的年轻小姐，只不过因为中尉已住在同一地点，且负责军队的邮政业务，遂成为年轻小姐的良好替代品。后来当他听到当天在邮局执勤的不是A中尉而是另一位B军官时。他又将B纳入他的组合之中；于是他可以在关于两位军官的谵妄中，重现他在两位对他有好感的女孩之间感受到的左右为难。A中尉之前住在Z地——也就是邮局所在地，他曾经掌管那里的军旅邮务，但就在没几天之前，A中尉将工作移交给B中尉并调任至另一个村庄。这位“残酷上尉”忽略了调任这件事，这可以解释为何他犯下错误并假设钱应该还给A中尉。
在阐明上尉的老鼠故事所造成的影响时，我们必得更紧密地跟随分析的过程。一开始患者制造相当大量的联想材料，然而，起初并没有线索指向形成其强迫症状的发生情境。借由老鼠所执行的惩罚这项意念，成为患者一些本能的刺激源，并且唤起了完整的回忆；所以，在上尉的故事与他要求患者还钱的短暂间隔中，老鼠获得一连串的象征意义，在随后的时期，新的意义继续被添加上去。我必须承认，对于这整件事我只能做出很不完整的说明。老鼠的惩罚所激起的，*重要的是患者的肛门性欲，这在其童年扮演重要角色，并且因为虫子的持续刺激，有许多年得以保持活跃。也因此老鼠代表了“钱”的意义。患者对“老鼠”这个字的反应是联想到“分期付款”，恰好指出了这个联结。在其强迫性谵妄中，他替自己创造出有规则性的老鼠货币制(currency)。⑦举例来说，当回答某一个问题时，我告诉他我一个钟头的治疗费，于是他对自己说(六个月后我才知道)：“要多少钱，就有多少只老鼠。”一点一滴地，他把整个和对金钱的兴趣有关的情结，统统转译成这种语言，而那些对金钱的兴趣重心都围绕着父亲留给他的遗产；也就是说，所有他关于这个主题的意念，借着“分期付款一老鼠”这种口语的联系，被带入其强迫症的生活中，并处于其潜意识的主宰之下。此外，上校要求他偿还包裹的钱，借着回溯到他父亲赌债的另一重口语联系“游戏老鼠”，更加强了老鼠意涵中金钱的重要性。【⑦currency也和粪便或排便相关，例如hard currency和soft currency，指的是排出硬便与软便。】
但是患者也熟悉一个事实，即老鼠是危险传染疾病的带原者，因此他使用它们作为他惧怕梅毒感染的象征(在军中这种恐惧再正当不过了)。这样的恐惧，隐藏了对于父亲服役期间之生活形态的种种怀疑。再次地，在另一层意义上，阳具本身就是梅毒感染的带原者；由此推之，他就可以把老鼠想成男性的性器官。还有另一点也可以如此看待：因为阳具(特别是孩童的阳具)可以容易地以虫子来比拟，而上尉所说的故事为老鼠钻入某人的肛门中，正如同他小时候巨大的蛔虫在其肛门内钻动一般。老鼠所代表的阳具意义，又一次地奠基于肛门性欲。除此之外，老鼠是一种肮脏的动物，以粪便为食且住在阴沟中。⑧因着这个新的意义，老鼠谵妄的意义可能获得多大限度的扩展，或许我们就不需再指出来了。例如，“有多少钱币，就有多少老鼠”这句话，就绝妙地刻画出某种他特别憎恶的女性职业。另一方面，在上尉的故事中若以阳具来取代老鼠。就会造成肛交的情境，这绝非一件毫不重要的事情，当此景与其父亲及他所爱的女人联结在一起时，必然会让患者特别地憎恶。当我们考虑到上尉提出要求后，在他心中形成了强迫的威胁，重现相同的情境时，我们就不由得想起南斯拉夫人使用的一些诅咒。此外，所有这些材料以及更多的题材，在屏幕联结“去结婚”背后，被编织入老鼠讨论的结构之中。【⑧如果读者感到有股冲动，想要否定在官能症心智中可能存有这种想象的跳跃，我会提醒：艺术家有时也会耽溺于类似的不寻常想象之中。例如波特温的《恶魔之性事》[内容是描绘恶魔对年轻女孩从事性恶作剧之景象。】
患者自己对事件的解释，以及他对我重述这故事时的脸部表情，都显示出鼠刑的故事已经燃起所有他过早压抑的、包括利己的和性的残酷冲动。然而即使素材如此丰富，依然没有指向其强迫意念意义的线索，直到有一天易卜生的《小埃尔夫》中的“鼠妻”出现在分析中，于是就不能忽略一个指涉：在他的强迫谵妄所假定的诸多样貌中，老鼠仍有另一层意义——也就是代表了小孩。①探询这新意义的源头，立刻带我上溯至*早和*重要的根源。有一次当患者到他父亲坟前的时候，看到一只大野兽在坟墓上游走，他认为那是一只老鼠。②他假定老鼠实际上才刚从父亲的坟墓中出来，以父亲的尸体饱餐了一顿。老鼠的概念不可分地连接一个事实，那就是它有尖锐的牙齿以便啃咬。但老鼠不可能有利齿、贪婪与肮脏却不受惩罚，它们被人类残酷地迫害和无情地杀死，一如患者经常观察到并因而恐惧的景象。他常常怜悯这可怜的生物。但他自己也曾经是那么令人厌恶、肮脏的小无赖，当他的盛怒暴发时会去咬人，也曾因为这么做遭受令人害怕的惩罚。真的可以说他在老鼠身上发现“一个他自己活生生的相似体”。当上尉告诉他这个故事的时候，几乎好比是命运女神要他接受一个联想测验：她唤出一个“情结刺激的关键字眼”，他则用强迫意念来回应它。【①易卜生的“鼠妻”必定源自传奇故事“在汉默林的吹笛手”，笛手起先将老鼠引诱到水中，继而用同样的方法，将小孩引出城外，永不复返。同样地，小埃尔夫在鼠妻的咒语下投身水中。在传奇故事中，老鼠一般而言并非呈现为恶心的生物，而毋宁是某种超乎寻常的东西，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来自冥府的动物：它通常代表死者的灵魂。③比较梅菲斯托(译者注：中世纪浮士德传说中的魔鬼)说过的话[当他想要穿越由魔法五角星符(译者注：中世纪时用来驱魔的神秘记号)所守护的一道门时]：但要破除这入口的魔法，我需要老鼠的牙齿。(他变出一只老鼠来。)……再咬一次，就大功告成了]】
那么根据他*早期和*重大的经验，老鼠就是小孩。在这一点上他又带出一段资讯，长久以来他避免触及此讯息的情境，但现在它可以完全解释为何他对小孩必然感兴趣。他仰慕多年却无法下定决心迎娶的那位淑女，因曾接受妇科手术移除两侧的卵巢，而注定没有子嗣。因为他不寻常地喜爱小孩，所以实际上这才是他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。
只有到了这个时候，那形成他强迫意念且无从解释的过程，才有可能被了解。借助于我们对于婴孩性理论和象征(从梦的解析中所习得)的知识，整件事就能被转译并赋予意义。在那天下午驻扎时(期间他遗失了眼镜)，上尉向他描述了鼠刑。患者起初只是被所描绘的情景中混合着的残酷与猥亵所震撼，但之后立即与他的某个童年场景建立联结，在这场景中他咬了某个人。这名上尉——个捍卫此类刑罚的男人，替代了他父亲，也因此招惹到部分刚暴发的复苏憎恨，而在原本的情景中，那憎恨所针对的应是他残酷的父亲。于是有个念头一瞬间闪现在他意识中：这类事情可能发生在他喜爱的人身上，这就可以转译成诸如“你应该遭受同样的事”的欲望，这欲望虽是针对说故事的人，但实际上乃经由此人而针对其父亲。一天半后，⑤当上尉交给他已付费的包裹，并要求他还A中尉3.80克朗时，他已经知道他的“残酷上级”犯了错误，他唯一亏欠的人是邮局的年轻小姐。因此，他可能会很容易想到一些嘲笑式的回答，例如：“我应该吗?”或“还你老祖母!”或是“对呀!你可以确信我会把钱还给他!”像这些答案就不会遭逢强制的力量。但相反地，由于他的父亲情结的刺激以及对童年场景的记忆，他的内心形成一些答案，诸如：“对!当我父亲和淑女有了小孩的时候。我就把钱还给A!”或是“正如同我父亲和淑女肯定会有小孩一样，我会把钱还给他!”简言之，一种嘲弄式的肯定断言，联结到一个永远不会达成的荒谬情境。【⑤并非如他**次告诉我的是在同一天晚上。订制的眼镜在同一天就送达是相当不可能的。患者回溯时缩短了时间的间隔，因为就在这段时间内建立了决定性的心智联结，且期间发生了被潜抑的事件——他与军官会面，而军官告诉他邮局年轻小姐的友善行为。】
但是现在罪行已经犯下：他侮辱了两位他*亲近的人——他父亲和他的淑女。这种行为招来惩罚，罚则在于他被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誓言所束缚，即他必须在字面上遵循上级缺乏根据的要求。誓言如下：“现在你必须真的把钱还给A。”在他激烈地遵循之际，他已经潜抑了更正确的了解，即上尉的要求乃立足于错误的前提：“是的，你必须把钱还给A，如你父亲的替代者所要求的。你父亲不可能有错。”同样地，国王不可能有错：如果他用了错误的头衔称呼某个子民，那位子民此后就得永久使用该头衔了。
对于这些事件，只有模糊的信息进入患者的意识中。但他反抗上尉的指令，以及将此反抗立刻转变为相反的一面，两者在此已同时呈现。首先出现的念头是：他不要还这笔钱，不然它(也就是鼠刑)就会发生；然后这念头转变成一个作用相反的誓言，作为对他反抗的处罚。
让我们进一步想象让患者形成强烈强迫意念的一般情境。因为长时间的禁欲，再加上年轻军官走入女人堆时总会受到的亲切招待，他的力比多增加了。此外，当他开始行军之际，他和淑女之间的关系已较为冷淡。力比多的强化，让他倾向于恢复对抗父亲权威的古老争战，于是他胆敢去想和其他女人发生性关系的可能。他对父亲记忆的忠诚度逐渐减弱，对淑女美德的怀疑则逐渐增强：在那样的心境架构底下，他任由自己侮辱他们两位，然后再为此处罚自己。这么做时他复制了一个旧有的模式。当行军结束时他曾犹豫良久，想着他是否该前往维也纳，或是应停留在该地并实践他的誓言，从这样的一幅景象当中，患者已表现出打从一开始就折磨着他的两个冲突——他是否应该继续服从父亲，以及是否应该继续对其所爱维持忠实。⑦【⑦我们再次观察到．他对父亲的服从将会和抛弃淑女同时发生，这也许并非一件无趣之事。如果他停留该地且还钱给A中尉，就是在替父亲赎罪，但同时也是因为喜欢另一位更有吸引力的女孩而抛弃淑女。在这个冲突中．淑女胜利了——无可否认地，此乃借助于患者正常的良好辨别力。】
关于“制裁”的诠释，我还得加一句话，让我们先回忆一下，制裁的大意是“否则鼠刑会在他们两人身上执行”。这个补充乃是根据我在其他地方讨论过的两个婴孩性理论的影响。⑧**个理论是婴孩是从肛门出来的：第二个理论逻辑上与**个一致，即男人和女人一样可以生小孩。依照诠释梦境的技术原则，从直肠出来这个概念，可以用相反的概念——潜入直肠(如同鼠刑)来表现。【⑧《儿童的性理论》(1908c)。】
如果我们期待本案例所呈现的严重强迫意念，可借由任何更简单的办法或是其他方法来加以清除，该期待就是不正当的。当我们得到上述的解答时，患者的老鼠谵妄也消失了。（未完待续）
文章摘自︱无限笔迹
